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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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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年後,游星鷹的新藥研發完成,初上市短短幾個月,銷售量異常驚人。

公司大老板決定好好犒賞員工,尾牙以宴會形式舉辦,規格比照中古歐洲宮廷宴,非但排場、佳肴、裝飾幾乎無異,就連員工們都可以免費獲得頂尖設計師量身打造的禮服一件。

游星鷹隱身在二樓包廂,冷眼俯視一樓大廳。在眾多賓客與員工中,他必須認出半年前到木屋攻擊他的人。

半年前,所有研究告一段落、要回臺灣的最後幾天,他在木屋遭人攻擊。

當時他正在準備早餐,忽必烈突然跑進屋子狂吠,只楞了幾秒,他立刻會意,隨即將煮好的早餐與忽必烈帶進研究室,透過監視器,他看到五個人試圖硬闖地道,經過麻醉針掃射後,倒了四人,一人不見蹤影。

善於觀察的他,確定自己看過那名逃走的人,只是一時想不起來,與公司大老板——也是他的弟弟游定辰討論過後,目前已經鎖定幾個競爭廠商,都在今天的邀請名單中。

向來低調的他從未在公司公開亮相,除了團隊裏的五人知道他的真實存在之外,他在公司向來只是個傳聞,基於保護目的與天生個性使然,他極少在公開場合露面,也一律謝絕所有演講邀約或公開活動。

他原本傭懶的目光,在認出大聽裏的一個人後,立刻變得無比銳利。

是她!他委托三、四家徵信社調查了一年都沒結果,沒想到會在這個場合見到她!她該不會就在自家企業裏工作吧?還是她是競爭廠商的員工?

看她身穿一襲全黑的露肩小禮服,烏亮黑發柔順地披在肩上,讓人忍不住想動手觸碰那絲滑的秀發。這身黑禮服將她白皙的膚色襯托得更加粉嫩剔透,而那充滿自信的步伐,更教他無法移開目光。

其實不只是在二樓的游星鷹立刻註意到沈靜語,大廳裏也有一堆男人急著走向她大獻殷勤,爭相纏在她身邊,使出渾身解數想得到佳人青睞。

她沒有露出不耐或拒絕的動作,一抹溫柔淺笑始終掛在她美麗的臉上,突顯她可人的氣質。

一個男人趁說話之際將鹹豬手放到她裸露的肩上,而她則是顧著親密地與另一個男人擁抱、親頰。

「該死!」他低吼,眼底竄出兩簇怒焰。

「先生?」原本站在一旁的保鑣,立刻大步朝他走去。

他是游老板派來保護游先生安全的保鑣,察覺出游先生的臉色不對勁,他立即上前探問。

游星鷹嘴角抿緊,初見她的狂喜馬上被滿腔嫉妒取代,看見別的男人碰她,他恨不得能親自動手扭斷那些人的手臂!

游星鷹憤怒得無法言語,全身微微顫動,似想極力甩開什麽般緊緊閉上雙眼,許久後緩緩睜開。

他找她多久了?大概有一輩子那麽長的時間吧!

他想知道她究竟過得好不好?是不是如同他記憶中那樣美麗動人?他不在乎她身邊是不是有別的男人了,但他在意她是否幸福。

剛開始,他刻意用大量工作麻痹自己,卻無法阻止在極度需要專註力的工作中突然分心想起她,幸好經過這一年來的訓練,他的心不再像剛開始想起她時會產生劇烈的疼痛,現在他只會隱隱感到些微被拉扯的痛楚和淡淡的酸澀……

他常在夜深人靜時問自己,如果當時氣候跟環境沒有那麽惡劣,如果沒有親眼目睹那場生物失控繁殖的駭人行為,如果土石流沒有直接逼侵木屋的正後方,他會不會放她走?

答案是,不會!

他會想辦法勝過她的未婚夫,他想要親手構築她要的幸福,唯有如此,他才能安心並同時確保她真的是幸福的。

「先生有什麽吩咐嗎?」保鑣再次開口。

游星鷹從遙遠的思緒中回過神,搖搖頭,他難掩痛苦地離開窗邊。

所有二樓包廂中,只有這間裝有特殊玻璃,從這個位置看下去,可以清楚看見宴會廳的每個角落,一樓賓客與員工卻無法窺看到房間裏面。

他走到酒櫃前,看也不看地隨手取出一瓶酒,仰頭就飲。

保鑣見情勢不對,默默退下,立刻差遣手下向游老板報告。

另一方面,在宴會廳裏的沈靜語正與眾人談笑,但事實上她臉上的笑容已快僵了。

平時檢驗室裏鮮少交談的檢驗員、研發部門裏鼻子朝天的研發員、月入等同別人年薪的業務員,今天通通變得和藹可親起來。

不知道是這裏適合談情說愛的氣氛所致,還是拜她這身打扮所賜?

她是檢驗部門裏一個小小員工,平常在公司鮮少打扮,只求幹凈整潔就好,如果知道稍微妝扮一下就會有這種效果,也許她早該這麽做,才不至於放任一年前的情傷繼續困擾著她。

她真恨自己竟然會這麽沒用,不過才短短七天的感情,難道就這麽難以割舍?

不,就是今晚了,她要從這群上前示好的男人裏挑出一個優質男人來談戀愛,她不想再孤伶伶一個人了……她不想一再的控制不住想起他,一個被她告白,卻壓根從沒愛過她的可惡男人!

四周鬧哄哄的聲音瞬間靜下來,沈靜語回過神來,才發現公司大老板正站在遠遠的舞臺上說話,但他說了什麽,她一句也沒有聽進去。

直到如雷掌聲響起,她才跟著拍手。

不一會,音樂從四面八方流洩而出,沈靜語從上前的邀舞者中,挑了一個長得最帥的做為她第一個舞伴。

完全沒有預警的,第二支舞的音樂剛下,大老板竟然現身她面前,向她邀舞。

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下,大老板很紳士地牽起她的手,兩人共舞。

沈靜語沒有過度興奮的情緒,倒是看向那張俊逸五官時,不禁覺得眼熟,不自覺脫口而出,「你長得跟某個人有點像……」

只是大老板表面斯文,一雙眼睛卻深沈得令人心顫,而記憶中的他,一張臉老繃得很緊、有雙鷹似的銳利雙眸。

「還記得游星鷹?」低沈嗓音在她頭頂響起。

這一問,教沈靜語驚愕地瞪大眼,看向他。「你……為什麽……」

「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,他是我大哥。」游定辰出言解釋,「你是公司員工,應該有聽說過研發部門的事。」

「嗯,但我沒想到你們是兄弟。」她被動的點點頭。

公司內有傳聞,研發部門聘請了一個國外知名學者合作開發出治療愛滋病的藥劑,而那名學者很低調,他跟他的團隊很少在公司的公開場合露面,所以大家都對他們很好奇,她當時就隱約感覺到有可能是他!

「很多人都沒想到。」他跟大哥的關系向來很保密,就連他這次幫公司立下大功,也沒幾人知道他們真正的關系。

「所以你來找我跳舞,是因為……他?」她抽絲剝繭猜測。「有什麽話他不能自己跟我說嗎?」

游定辰淡笑不答,但她已從他的表情知道答案——他在這裏,卻不打算見她。

思及此,她努力不讓人發現自她體內湧現的滿滿失落感。

但精明如游定辰,只消一眼便知道她把事情想偏了,畢竟他也知道她跟大哥的誤會。

「你說對了,他現在是不能跟你說,而非不想跟你說,至於你想知道原因,就得先回答一個問題。」游定辰一派優雅的開口。

「要看是什麽樣的問題。」她持保留態度。

「你愛他嗎?」

「為什麽問?」她的臉色瞬間蒼白了點。

「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的,那我從現在開始,最好對你恭敬點。」游定辰充滿暗示性地說道。

「為什麽?」她感到相當困惑。「是佩服我的勇氣?還是愚昧?」

「都不是,快成為一家人了,本應互相尊重。」光看她剛剛的表情,他就可以預見她與他們家,在未來將會密不可分。

一年前,兄長雖什麽也沒說,但那明顯的改變加上從研究員那傳出的小道消息,以他對大哥的了解,馬上就猜出是怎麽回事了。

但當他知道時,大哥早跟她失聯了,他也無從幫忙起。

直到剛剛那個叫隨身碟的研究員認出她,他也收到保鑣的回報,這才知道他們找了老半天,其實要找的人一直都在身邊,只是因為公司部門跟員工眾多,大哥又鮮少出席公司活動,所以一直都沒碰上。

剛才上臺致詞時,他比預定時間晚了半個小時,就是因為他在休息室讀取她的相關資料。

沈靜語,進公司兩年多了,十個月前才升為正式檢測員,未婚,每季考核成績都是優等。

「一家人?」沈靜語覺得自己應該是聽錯了,大老板竟然跟她扯什麽一家人?

「你先聽我說,我大哥從小對人冷漠、性格孤傲,唯一感興趣的事情就是把自己關在房子裏做實驗,你一定不相信,他在十歲的時候就已經培育出超過十種的混種花卉與水果。」

游定辰見她聽得認真,微微一笑,繼續說道:「他在這方面的才能,我父親很早就發現,從那時候開始,保護他的身分不要曝光便成為我跟父親最主要的工作。」

他頓了一下,語調轉為艱澀,「一直到大哥成年,我跟父親才隱約發覺大哥對感情的排拒,雖然他渴望有人可以愛他,但他的潛意識始終害怕愛情的力量,因為,他的母親就是死於愛情。」

聞言,沈靜語驚愕地擡眼望向他。

「他母親的前夫是位攝影師,年輕時夢想到戰地拍照,兩人十八歲結婚後不到一年,剛好有報社提供機會,男人便飛到阿富汗,當時戰亂爆發,有傳聞說他死了,他母親守了十年的活寡,在她快三十歲那年嫁給了我父親,誰也沒想到一年後,生下我大哥的同時,男人竟然回來了。」

她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。

老天爺,這種戲劇般的情節竟然真的會發生在現實生活中?

「男人回來後,還是相當愛他母親,結果他母親就因為遲遲無法在兩個男人的愛之間做抉擇,郁郁寡歡,結果在大哥五歲那年,他母親選擇上吊自殺,而第一個發現的人就是大哥!」

她狠狠倒抽口涼氣,全身抑不住地發抖,對他的遭遇心疼極了。

想起她曾讓他誤以為自己有未婚夫,難怪他會對她若即若離,最後甚至逼她做出抉擇,原本她以為像他那麽強悍的男人,喜歡一個女人絕對會不擇手段搶過來……完全沒想過他會有這樣的心結。

也許他就是因為害怕她會跟他母親一樣,那時才會表現出那樣的態度。

「你知道你走了之後,木屋那裏陸續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嗎?」

「什麽意思?」她的心跳,瞬間漏跳一拍。

「那裏非常容易發生土石流。」

「我知道,在我離開的前一晚,屋後有一小塊地方被土石完全覆蓋掉。」她那晚就註意到聲音,只是被游星鷹突如其來的舉動搞得心情壞透,最後竟忘了問這件事。

「你知道?」

「嗯,我隔天離開那裏的時候有看到。」她解釋,那時候她的心情已經亂到無法思考任何事情。

「那就是他不得不趕你走的原因之一。」游定辰直接點明。

「趕我走?」他的意思是指……他是故意對她說那些殘忍的話,而不是出自真心?

「後來我們又找人做了緊急穩固土石的工程,才有辦法撐到他完成研究。」

聞言,她秀眉緊蹙,呼吸逐漸急促,腦子不斷消化他釋放給她的消息。

他到底憑什麽可以這樣對她?只站在她的角度替她著想,他究竟有沒有為他自己想過,哪怕只有一點點都好!

那個笨男人,難道他不知道在那種情況下,多一個人在身邊,他的安全就可以多一層保障?

游定辰繼續說:「在他快完成研究時,還曾經遭受攻擊。」

攻擊?她倏地屏住呼吸,擔憂浮現原本極力裝作不在乎的臉。

「這些危險都是他可以預見的,所以為了你好,他選擇推開你。」

「為了我好?」她無奈地笑了笑,瞬間紅了眼眶,「在他那樣糟蹋過我的感情後才說對我好?很抱歉,你的話,我聽起來覺得格外刺耳。」

她永遠無法忘記他是怎麽嘲笑她的告白,把她的感情貶得一文不值!那些話,在這一年之中無數個夜晚裏,總是一遍遍跳出來折磨她。

「他是真心愛你的。」他強調。

「是嗎?如果是這種不能同甘共苦的感情,我不稀罕!」她咬緊牙根道。

「他只是用他的方式愛你,也許方法笨拙,但你不能否認他愛你的那顆心。」他看出這兩人彼此相愛,只因錯的時間與地點,讓所有情節失控。

「我不能接受這樣,相愛的人不能一起解決麻煩,卻選擇隱瞞傷人,那他怎麽不先問問我想要怎樣的愛情?」她突然覺得滿腹委屈與氣憤。

「他只是想保護你。」他知道大哥就是這樣的人,寧願將所有困難的選擇往自己身上攬,也不願所愛受傷。

「保護我之前,先深深地傷害我嗎?你覺得心靈的傷就沒關系嗎?」她冷冷質問。

「如果他不幸死了,那些傷害會帶給你繼續活下去的動力。」

「我沒那麽愛他!」她嘴硬道。

「所以是他判斷錯誤嘍?就算他死了,你也能不受影響地繼續活下去?」

沈靜語默不作聲,思緒一片混亂,不知道該怎麽回答。她知道游星鷹的用心,但對於他擅自決定把她推開的這一點,仍然無法輕易原諒。

如果他們兩人確實相愛,就該一起決定所有的事情,凡事都他說了算,那她到底算什麽?隨他擺弄的布娃娃嗎?

不,就算是以愛為名也不行!

「好吧,我知道你需要時間想想,我只想再說一點,當我知道大哥讓你進研究室時,我很驚訝,大哥非常註重隱私,除了忽必烈之外,他拒絕我提供的所有保鑣、傭人、協助研究的人員,但他卻讓你進去了。」

她心念一動,表面仍裝作不為所動。

游定辰瀟灑一笑,「看來我無法說動你,最後告訴你一件事,今天他不能現身的原因,有一部分是因為要指認到木屋攻擊他的人,那個人雖沒有機會看到他的模樣,但不代表不會再來幹擾他,以我們的個性,喜歡在危險發生之前便將其徹底毀滅,有道是預防勝於治療,不是嗎?」

***

沈靜語終於躲過一個又一個永無止境的邀舞,才剛在廁所裏松了口氣,沒想到立刻遇到熟人。

這世界真是太奇怪了,知道他們其實同公司之前,別說游星鷹跟她,連隨身碟一千人等她都沒遇過,沒想到才剛知道就遇上了——

「是你?」鐘麗婷出現在她身側,正在鏡子前整理妝容。

「你好。」沈靜語一眼認出她,游星鷹傳聞中的前女友。

「你也是這裏的員工?」

點點頭,她累得不想說話。

「哪個部門的?我以前怎麽沒遇過你?」這話說得刻意。

「檢驗部。」

「喔,是檢驗部啊。」鐘麗婷露出自覺高人一等的笑容。「之後與游先生還有碰面嗎?」

沈靜語搖搖頭,今晚已經有人跟她提起太多關於他的事,她到現在都還沒完全消化完。

她討厭現在的狀況,那麽多人跟她提起他,他自己卻不來找她,這樣究竟算什麽?

「噢,那真可惜。」鐘麗婷拿出粉撲補妝,斜眼睨她一眼後,帶著惡意的笑開口,「游先生……他是不是很棒呀?」

這話她也是故意這麽說的,因為游先生的改變她全都看在眼裏。

向來滴酒不沾的游先生,竟然在把沈靜語送走之後,幾乎每次都要人替他帶一箱酒過去。

而她的直覺告訴她,游先生是真的很喜歡這個沈靜語,才會因為對方的離開而意志消沈,這讓她十分火大,也十分厭惡眼前這個女人。

「什麽?」聽出她的弦外之音,沈靜語感到一陣怒火攻心。

「別裝了!孤男寡女共處六、七個晚上,大家都是成年人了,討論一下又不會怎樣。」

「抱歉,沒什麽好說的。」沈靜語氣得轉身就走,不懂她為什麽要說這些。

「我最喜歡他發出的聲音,像野獸一樣的低吼,每次聽到他那種原始的嚎叫,我就會雙腿發軟……」

砰地一聲,廁所門板被人大力關上後,鐘麗婷看著鏡中的自己,緩緩露出一抹快意的笑。

老被同一個男人拒絕不下數十次的怨氣,總算全數討回。

沈靜語從廁所出來後,沒有回到宴會廳,直接躲到二樓的陽臺。她一顆心亂紛紛,滿腦子都是他的消息,多到她已經快分不清真假對錯。

「靜語,原來你在這裏?」

不用轉頭,她一聽就認出這是江枕雲的聲音。

一年前回到飯店後,這家夥就嚷嚷著對她一見鐘情,希望她能以結婚為前提與他交往。

她不理,結果他竟然以投資合作為名頻繁出入公司,不遺餘力的糾纏他。

他很好,但她對他沒感覺,看見他,只會讓她想起表妹拙劣的陰謀、那張蠢到爆的地圖,還有為了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而差點摔死的衰事!

「不冷嗎?」江枕雲脫下外套,體貼地披在她身上。

「我不冷。」她揚起左手想將外套還他,一伸手卻反被他牢牢握住,而她越抗拒,他卻握得更緊。

「靜語,我已經等了你這麽久,還是不願意給我答覆嗎?」

「江枕雲……」她嘆氣,這男人越挫越勇的毅力令她無奈。

「奶奶已經在催了。」他不忘擡出長輩壓她。「靜語,我是真的愛你,嫁給我,好嗎?」

聞言,沈靜語無聲嘆口氣。好好說聽不懂,非要她直話直說就對了?

一年前就跟他說過,他們不適合,他不聽,現在反而回頭怪她讓他等那麽久?

她正打算攤開來說清楚、給他一記當頭棒喝時,沒想到有人快她一步——

「陽臺這裏真熱鬧,竟然還能上演求婚劇?」

醇酒般渾厚的迷人嗓音,在她身後帶著一絲調侃的響起。

是他!

她一聽就立刻知道是誰,只是這次他的聲音雖帶點戲謔,但口氣卻讓人寒到骨子裏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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